第一天

南方城市的春天，像是夾在寒暑之間的一層薄糖衣，稍有點熱氣就化了，林燁真絲襯衣紮進西褲，腳踩一雙中跟圓頭鞋，第一百零一次跨進了通迪的大門。

管理嘛，要不就靠“碾壓”，要不就靠”“收買”。

臨行前，她已經盡可能地掌握了一眾業務骨幹的教育背景、籍貫、個人喜好、有無配偶、小孩、寵物…

但她心裏依然很不踏實，倒並非是因為年輕膽怯。

作為過去最重要的客戶之一，通迪從銷售團隊到采購部門，林燁都曾經認真捋過一輪，電話騷擾、誠懇約飯啥都沒落下。

她有一百次機會在他們的銷售隊伍裏交上個把真心朋友，結果當然是沒有。

為什麽？說好聽點，是緣分不夠，直接點，無非是因為功利心。

搭上吳淩風，摸清楚此人喜歡凡事幹預的脈以後，林燁就再沒在銷售部花過心思。

這些年過了，報應來得不緊不慢卻終究沒有缺席——

通迪這麽大一家公司，對她這麽重要的一個客戶，她不僅沒撈上朋友，而且還落下了“勢利眼”的道德瑕疵。

這世上若真有後悔藥，除了義無反顧的往前，她一定會十步一回頭地，把那些曾給過她善意的人都撫慰舒坦了。

現在，活該只能硬磕。

……

通迪的營銷團隊，原則上由副總陳穎分管。

陳穎，女，四十加，海龜，性格溫和，過去十年被吳淩風完全架空，對營銷部門的影響幾乎為零。

她光鮮的教育背景和得體優雅的談吐，是在簽約剪彩時和客戶一起拿剪刀 對著鏡頭說“茄子”最適合的人物。

兩個行業總監——齊晟、王力宏，林燁都熟悉。

兩人都是吳淩風從一線銷售一直“拉扯”到重要崗位的，優秀員工配股時也沒把他們落下，絕對是他的嫡系部隊。

嫡系部隊也就算了，這倆哥們兒還全程見證了林燁從一個油嘴滑舌的小騙子轉身就“騎”上了頭。

這麽大“仇”，得多難化解啊。

……

林燁晃到二樓敲開了人事主管的門，陳穎初六就群發了郵件，今天她是來報道的。

人事主管嘴裏“歡迎”的聲調不可謂不高昂，就是嘴角提起的幅度略小，幾乎沒法帶動眉梢眼尾，顯得和聲音不是頂頂般配。

林燁也沒給他太好的臉色，今天她需要調動情緒的地兒多得去了，得省著點消耗。

被公事公辦地領著在幾個辦公區轉了一圈，主管在二樓給她指認了個絕對算不上寬敞的地兒做“落腳點”，再把她領進陳穎辦公室就算交接完畢了。

她和陳穎通過電話，也是見過面的，林燁還給她遞過卡片，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。

應該沒能把名字和人對上號，以至於林燁佇她面前時，陳穎有幾秒的錯愕，當然很快也就回神了。

示意她在轉角的沙發位坐下，陳穎滿臉堆笑倒杯水遞給林燁，順勢在她對面坐下了。

兩人利用過於唯一的那點“交集”展開了兩分鐘的回憶和唏噓，緊接著便邁入了正題。

其實也沒啥正題好聊的，陳穎手裏既沒有客戶資源，也沒有指導方案，指望她使喚公司的兩尊神也不現實；談來談去，無非是把目前的困難的再“抖落”一遍。

至於光明的未來，都是實在人，一個沒敢忽悠一個也不敢承諾。

不多會兒，兩人就接下來的工作達成了高度一致——開會，所有總部的銷售明天早上九點，務必到場恭迎新領導上任。

……

“陳總，您的氣質真好，如果歲月留給人的都是您身上的這些，我真心覺得，青春也沒那麽值得留戀了。”

留下一段由衷的讚美，林燁翩翩然離開陳穎辦公室晃去了自己的新鮮地盤。

在辦公室安頓好為數不多的個人用品：一雙白球鞋、一臺筆記本，一個黑色碳素保溫杯，杯身上是孫悟空的塗鴉，顧侒送的。

她有輕度戀物癖，用習慣的東西除非壞了，是絕不會替換的。

打開電腦確認了人事部發的任命郵件，裏面有自己的職位、權責包括移動電話。

隨後，林燁用手機撥了齊晟的號碼，耐心十足地等到手機裏響起“對方用戶暫時無法接通，請稍後再撥”的提示聲，這才掛斷了。

她豪不氣餒地繼續撥了王力宏的電話，接了，態度特別好——在客戶那兒，一天都沒空…

“新官上任第一天，可真閑啊！”林燁仰靠在辦公椅上暗自感嘆。

她積攢一上午的好情緒，這一刻，裝胸腔裏倒是有些嫌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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